2013年2月27日 星期三

【台北光景】不斷提升的城市,以設計實現生活願景


「出生在一座著名的城市裡,這是一個人幸福的首要條件。」-歐里庇得斯

對台北這座城市而言,設計,是一道灌溉滋養城市生命力的活水,是一個見微知著的城市風格與特性,台北擁有許多享譽國際的設計界大師與新秀、規模小但彈性高的設計工作室、隨處可見的美學與裝置藝術、甚至是隱身在街角巷弄中的創意市集或藝文展覽,台北的設計能量與獨特的文化氣味,展現在市民舉手投足間,氤氳在大街小弄中。從台北看設計,我們不再將此一理念侷限在實體商品製造流程的創意與最終成果的外貌,它不再只是個空洞的概念或是可有可無的綴飾,從城市的角度來看,設計是能夠讓生活更加美好的實踐元素,一種精緻紮實的生活態度。

從城市的獨特性來談台北設計,交通大學建築研究所副教授龔書章提到,我們必須從城市發展的脈絡與進程來端看剖析。有別於倫敦、巴黎、東京等大都會具有深厚巨大的經濟實力與千百年的悠遠歷史,台北特殊的歷史脈絡讓我們走出屬於自己的新路線,跳脫追逐世界潮流下大而廣的量化指標。台北多元與豐富的特性構築在庶民生活空間與意識靈魂中,呈現一種精巧輕盈的型態。

從歷史宏觀的角度來看,台北的多元文化是與多元族群接觸揉合的必然結果,從荷蘭、清領、日據的影響,甚至是二戰後美軍駐紮、大陸各省籍的軍民人士在短時間內聚集一地的文化注入,這些本質迴異極大的文化曾經盤踞在歷史長河的某段,但我們卻能夠從當今台北城內不同的街區中,瞥見當年種種的蛛絲馬跡,與其相互交融激盪而生的新面貌。

從具有濃厚歐美風采的天母、設計工作者聚集的綠意角落民生社區、藝文展演現場的嶺街、青春洋溢的流行聚落西門町、騷人墨客流連駐足的康青龍街區,到仍保留舊時代的商賈大城艋舺街區、莘莘學子思想創意奔放的溫羅汀街區等,台北城內每一個街區都有足具特殊的氛圍與個性,相較於已開發國家由政府主導的住商分離都更計畫,台北獨有的住商合一、多重文化風格、庶民自發而生的街區特色,透過綿密的交通路網與捷運的串聯,每個街區相鄰相近卻又自成一格,織構出台北便利、多元、豐富性質,整座城市源源不絕的文化能量,造就盈滿豐沛的創造底蘊。

台北深切知道,針對當代全球城市所面臨的嚴肅發展課題,必須運用設計來驅動城市創新。設計賦權給城市,建構出一套解決都市再生、生態保育、社會福利等發展課題的方式。而台北申辦「2016世界設計之都」,便是基於整合政府、企業、市民三方資源,由生活產業帶動美學的創價經濟,創造市民改造運動的氛圍。

以台北市政府所倡導的「都市再生前進基地」(Urban Regeneration Station, URS)為例,為保留了原生社區所具有的文化要素,並兼具美化市容與都市再生的目標,URS跳脫過去由公部門主導的破壞再建設的都更新模式,改由政府單位提供改造地點,民間單位進駐當地的方式,同時依據不同的街區特性規畫適宜當地的文創群聚區,藉由群聚效應與產業活動的推動,原本破敗荒廢的角落轉化成民眾假日駐足新據點,如大稻埕、南港、華山等地,年輕世代的設計與創意活化了舊空間,原鄉居民的傳統生活更因為新思維的注入而激盪出新火花,這些都是台北城市創意軟實力的展現。

目標的確立,除了給定我們明確的夢想藍圖,它也像是一個錨點,點出現狀與願景的差異。台北市政府以申辦「2016世界設計之都」為目標,為台北城這艘大船,提供了明確精準的方向,但同時也從國際城市競爭範疇下,界定了台北目前當下位置。龔書章提到,台北的確有許多引以為傲的設計能量和文化底蘊,但從一個成熟的設計大城來看,我們仍有許多必須努力改變的地方。例如,公共財的美感經驗我們是不足的。我們著重住宅的室內設計品質、穿著華麗參與各種藝文活動,但卻無視於傳統老舊的清潔隊員的制服和垃圾車體有重新設計的需要,或是能容忍紊亂的招牌四方林立在馬路之上,和參差的電線錯亂著,這些我們習以為常的觀念,都是急需擺脫的窠臼,需要向大城借鏡學習的。此外,欲脫離舊時代台灣代工體系的循環,我們更應該思考,如何從「創意」的點子,跳躍至提供新價值的「創新」做法,有時候,僅是思維的改變,就能影響結構性的變革。由台北申辦世界設計之都的過程,政府、企業、民眾的實際參與,由內而發地感受設計注入生活的力量,讓「設計」這一顆種子,灑落在全體市民的心中,質變量變同時產生,遍地開花,落實此次申辦的主軸─「以人為本的設計」(Design is People)理念。

身為台灣各城的領頭羊,台北在過去展現了何謂東方資本主義,亞洲最高的摩天大樓101、台灣最密集的金融重鎮、摩登時尚的大道與商場,如此繁華炫迷的城市,像塊海綿一樣,不斷吸收各路人馬,他們帶了各自的故事前來,豐富了自己,也豐富了台北城。和其他亞洲城市相較,台北的城市規模並不大,但就想像力而言,台北擁有豐沛且傲人的資源。

台北豐富的城市生活體驗,提供設計工作者源源不斷的創意靈感。設計思考已經滲透到台北城市發展的各個領域、各種層次,內化為台北人的生活經驗。在台北,跨疆界跨領域的綜效不再是口號,而是化作具體行動力,無論是建築設計、平面設計、服裝設計、工業設計等領域,台北設計出產的多元與豐富,精緻和細膩,讓她在泱泱大國之中,有能力打破窠臼,創造出迷人精彩的事物。我們期盼,台北,將在2016,以她最自豪最獨特的設計風采,儕身於世界設計之都的行列中。



同步刊載於台北市文化快遞2013年4月刊

2013年2月22日 星期五

【城市人物】台北爸爸紐約媽媽的新店小孩─陳俊志


紀錄片導演陳俊志,長期書寫與記錄自己和家族的生命血淚,透過揭露一個家庭變遷陳述大時代的高度,讓我們在他的作品中感受強烈的撞擊與震撼。於他而言,從台北至新店,從台灣到美國,在不同城市不同故鄉的移動,他的家人、親人、愛人,在不同的地域與他共同寫下不同的故事,這些片段的篇章與故事,孕育如他,如此個性鮮明強烈的藝術家。他的身上流著四個故鄉的血液,但獨有新店讓他魂牽夢縈,即使如今的新店已不是回憶中的新店,但每每回到舊地,總有回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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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夠,用重複曝光攝影的方式將新店四十年的歲月呈現在同一張照片上,我們將會發現,新店溪蜿蜒曲坦的位置相去不遠,但沿岸兩旁多了許多新建的樓房,華燈初上的霓虹閃爍映著溪流,讓人瞧著新店溪日夜不同的美麗;老街巴洛克式的屋瓦建築或許僅剩少許,多了許多撩人眼花的霓虹招牌,但代代相傳承襲的老店仍看的出古樸小城依舊;老街上、溪畔旁,人潮湧起湧落的密度提升了,過去的人身著樸實素雅的國民服飾,轉變為七彩亮眼的現代潮流衣裳;碧潭吊橋以不同姿態座落相同位置,人們仍是踩著十年不變的天鵝船,賞湖約會,清風與絮語在耳際呢喃;而更多的是萬丈高樓平地起,在山頭綿延處相互簇擁著,已不知是樓中住戶觀景,還是路上行人見樓房與山勢的風起雲湧。

這些新與舊的交替更迭,看在紀錄片導演陳俊志眼中,不僅只是十年河東河西的地貌變遷,更多的是,用他獨到細膩的眼光,循著老街古屋舊物,回憶屬於老新店人一點一滴的舊回憶。
(時報文化出版社提供)

封存記憶中的老新店

回憶正如同臍帶一般,緊密的連結人與故鄉兩者關係,像個羈絆,血融於水難分難捨。新店之於陳俊志,正是如此。在他常銷熱賣的《台北爸爸,紐約媽媽》一書中,我們總能在許多篇章中,不經意的發現他描繪老新店的點滴。

「我開始記起廣興那個鄉村圖書室,點點滴滴滲進我的身體,舒展開來。那些忘掉的時刻,曾經真實地在人生某一個時間點上,那麼重要,居然忘掉了這麼多年。」(按編:廣興為新北市新店區內生態濕地)

在他十歲那年,因父親經商失敗,陳俊志由繁華熱鬧的台北市區搬進新店山區,雙溪口屈尺里,那是一個只見滿山鬱鬱菁菁的樹,偶遇座落其中的低矮木房的小村落,離新店老街好遠,更不用說離原本繁華燦爛的台北市更遠。從豪華的都會大樓遷移至鄉村木板房,兩相迴異的住所,帶給他心靈與物質上兩種衝擊。他仍記得從城市搬進鄉村的那天:「那是一個太陽好大的下午,阿嬤拖拉著我們四個不知世事的孫兒們,大步跨向新店溪上游的故鄉小村,一步一步走向破落荒無的另一種生活。那天好熱,村口的野芒草發狂似地張牙舞爪。」

「日後天一放晴,阿嬤會輪流牽著我們的手,深入屋後山林尋水。一段一段用水管竹筒接牢。山的深處,濃綠的森天巨樹蔽天,落英繽紛,泉水沿著碧綠青苔石壁湧現,匯流成小水潭。」憶起這些離的好遠的童年往事,陳俊志的思緒落在遠方,但深刻又清晰的話語,讓老新店隨著他的字句歷歷在目。

「當時的農村自給自足的生活簡單純樸,幾乎不會看到阿嬤阿公有什麼太多的休閒娛樂或外出購物,對他們而言,農忙是工作、是生活,是他們的全部。光是到現在新店老街採買生活必需品,就是家裡的一件大事。」

三十年時光荏苒,台灣經濟變遷同時讓人民的生活水平、購物習慣改變,隨處可見的便利商店或物超所值的大賣場拉近買賣雙方的距離,「購物」對大多數的人而言是無需意會的日常生活小舉動。但對老新店人而言,昔日的老街就是他們的大賣場,短短百公尺的老街上各種商店林立,雜貨店鋪、中藥局、醬菜攤販、診所、春聯製紙店舖、書局、家具店、農具用品店等等,應有盡有,一應俱全。在至今的新店老街上,仍是能看見些許老式建築的門坊牆瓦,或許還將本戶姓氏、當年的店舖名稱刻製其上,或許仍保留傳統店鋪的設計與格局,代代相傳的祖業現今仍營利著,藏在我們現在眼見花枝招展的招牌與新式建築中。

(時報文化出版社提供)



新生新店

新式建築興起,新式店鋪林立,新式慢活型態流行,這些新的硬體與軟性元素在近幾年置入新店,新店不再屬於老新店人的專利,她聚合了住在摩天大樓裡能望山觀水,追求樂活生活的新住民;泰雅原住民的自發運動,將他們精緻多彩的圖騰與符碼帶入老街商圈,從前不見的原住民飲食文化、工藝藝術,都藉由商圈擴大與共享的平台嶄露風采;而水波粼粼映著天光的新店溪畔,吸引了足具輕鬆自在的歐美酒肆開店於此,異國情調的現場演奏日夜不歇的播送流放,幽幽浪漫,夜晚紙醉金迷的燈光更令人陶醉不已,若非新店溪畔如此輕鬆自在,又怎能讓追求自由生活的歐美人士逡巡於此呢。

陳俊志說到,一個城市的成長的進程不能只單看能量化的指標,或是僅看見今昔地上建築的城市改變。一個城市最主要的構成,絕對不是那些可見的地上物,而是生活在其中的人物,透過他們各種生活方式、關係互動所建立的氛圍,構築了一個城市的真正面貌。透過陳俊志長年在新店的體會與觀察,我們看見了新店人口結構變遷,與城市個性的轉移。

然而,城市的轉變總有她能讓我們爬梳舊有文明的蛛絲馬跡,陳俊志說到,他喜歡在平常日的晚上,獨自一人走在新店老街,清冷的夜風讓人格外清醒,可以思想他的創作,激發內心角落尚未憶起的經驗與情感。看到那些雜貨店裡的農用工具、放木炭的竹製暖爐,中藥行老店內樸拙舊式的保養品包裝,或是彩色玻璃花窗的舊式旅店,這些座落在新城裡的老舊物,不僅讓陳俊志心有所感,更將如此懷舊的古物,置入他的創作,他的影像之中。

懷舊,是因為我們處在新與快的位置,來回憶從前舊與慢的生活,透過新舊兩者間的擺盪,我們能平衡現代資訊快速且爆炸的生活,是一種衝刺後溫潤的舒緩,既能從發思古之幽情找回原始的初衷,又能從紊亂思緒中理出雅致的創作圖想,陳俊志在故鄉思索曾經擁有的種種,戮力表現在他令人激賞的才氣與作品之中,終而積澱出他獨有的一片天堂。



同步刊載於新北市文化季刊2013年春季刊

2013年2月20日 星期三

《NO》NO - Pablo Larraín(2012)



代表智利角逐今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NO》,描述的是1988年的智利公投政權轉移的事件。自1973年後,智利軍事首領皮諾契藉由血腥政變取得政權,後因國際輿論壓力被迫舉行公投,人民得以用「yes」或「no」的聲音,決定未來的8年是否依舊受皮諾契的政權統治。

此片描述兩方人馬選戰廣告文宣的策略攻防,從片中些許蛛絲馬跡中,無論是「悲情與控訴策略」或「希望與幸福的未來」的選戰基調,我們皆能看見台灣選舉藍綠雙方攻堅唇槍的影子。而本片最讓人值得反思的是,選舉行為本身僅是「民主」概念的載體,一個威權政府下的選舉過程,政府公器的使用、新聞內容的質與量、媒體審查制度、人民思想自由程度等,究竟是否全符合「民主」的真諦?

無論是本片的智利、阿拉伯之春後的阿拉伯、送翁山蘇姬進國會的緬甸,還是經過兩次政黨輪替的我們,希冀這些仍在努力落實「民主」的國家們,僅只能時不時狼顧回望曾經流血流汗流淚的足跡,而非開倒車走回頭路了。



2013年2月8日 星期五

【日本關西】首浴裸湯有感



201212月初一晚,是這輩子第一次嘗試裸湯呀!還記得當時和美女好友即時分享當下的感觸,爾後還挑選了令人害羞莫名的女湯浮世繪明信片寄去,那是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我將首浴裸湯獻給了遍地楓黃的京都。

頭一次看到自己以外的女人胴體呀,在浴場裡,一絲不掛的女人們擁有各種姿態,環肥燕瘦,娉婷嬝娜,沐浴溫泉後的肌膚皆是光滑如蛋地吹彈可破,十足十的美麗,我忍俊不住以眼尾餘光瞅著逡巡來去的女人們,像個肆無忌憚地狂徒,好奇心足以殺死貓。感謝神賜予我們如此美麗的外型,讓女人的溫柔繾綣這豐富了世界的美麗。

我會喜歡這樣的裸湯浴場的,尤其是看到每個女人使用完各個淋浴空間後,如此仔細謹慎洗掉自己曾經存在在此空間的痕跡,小心翼翼為下一個使用者給予煥然一新的用心。日本存在的矛盾支撐著整個社會,拘謹壓抑的外顯行為卻又存在裸湯浴場奔放一隅,如此放鬆又自在的所在,彷彿為這些壓抑提供了適當的出口。

在這樣的浴場裡,我們擁有一絲不掛的平等,無須卑躬屈膝,無須倨傲在上,我們把標準和價值觀隨外衣的褪去而卸除,在澡堂裡我們都是如此尊貴,像個毫無武備的天使,存在即是一種美麗,一種意義。





【城市人物】大江大水的美麗與哀愁─吳鈞堯



對吳鈞堯而言,水是浪漫的,也是惶恐的,在四面環海的金門出生的他,海與戰爭的連結,高聳堤防阻隔水與陸地的親近,軍人肅穆在沙灘上的駐紮,都讓這廣袤的的水成了束之高閣的禁地,只可遠觀,不可近褻。但即便如此,吳鈞堯仍是愛著水溫柔繾綣的一面,涓涓細流蜿蜒土地上的河與川,湖與池,那樣靜謐與輕盈,造就了他的歲月靜好,三重與淡水河,串聯兩者之間不僅只是藍色公路行經路跡,或水岸公園休憩價值,更多的是投注在其中的情感,與見證這條悠悠之河的長成與改變,訴不盡的千言萬語,化為吳鈞堯字裡行間的書寫中。

身為幼獅文藝主編的吳鈞堯,自國小畢業離開金門老家後,便住在新北市三重區。三重早自明鄭時期因淡水河河運的開發,為平埔族定居之處,被當地居民稱為「三重埔」,指的是第三個平原之意。後因台北盆地經濟發展,鄰近市區的三重地處交通要道上,房租生活費不似市中心般的高昂,是許多北上打拼念書的遊子們最佳住所,因此三重區的居民中南部移民多,無論在生活方式或風俗文化,總和其他大台北地區迴異。

對吳鈞堯而言,三重的確是個移民天堂,在三重住了20多年的他,看著來來去去街坊鄰居,他見證了三重的繁華起落,同時也參與在這樣的更迭之中。在吳鈞堯的回憶裡,早期的三重是個加工工廠的聚集地,走在同條馬路上,櫛比鱗次的樓房盡是許多車床工廠、修車廠、銅鐵鋼條加工廠等,在三重地區的淡水河岸旁,這些廠房更加密集。小時候的他常坐在堤坊邊,見著一台台的貨車往來頻繁,河堤旁的馬路成了生產線的一部分,井然有序的貨車列次地移動著,載著滿箱的成品運往市區,是為交件,也是為台北夢交出成績。因此,在許多老三重居民的記憶中,昔日的淡水河畔是工業重鎮,灰色的水泥堤防與水泥廠房將原本碧藍的淡水河蒙了塵,而後經產業變遷、科學園區的設立,三重區的老式工廠紛紛傾頹,廢棄未拆的工廠成了城市陰暗一角,即使日正當中,少了人煙的廢棄廠區,冷冷清清,像個被人冷落佝僂老人。

然而,80年代台灣環保意識興起,隨著經濟發展與教育程度的整體提升,人民重新省視天然資源的價值,也逐漸重視生活環境品質,都市更新、都市再生的概念自此萌芽,而整治貫穿大台北的淡水河便是第一波改造的標的,三重舊城與新都的臨界,便從淡水河的改變開始。

淡水這條綿綿悠長的河,對於同是老三重人的吳鈞堯來說, 改變非一朝一夕,廿年間的輾轉反側,淡水河如同愛之深責之切的小孩,我們與她同悲,與她同喜,也與她同長大。「的確,我是看著淡水河長大的。小時候三重區的淡水河畔,堤防蓋得特別高,說是要提防著水患,但卻同時也提防了水與人之間的情感。水孕育了萬物,是生命的起源,終其一生,我們的生命與水是難以分開的。在過去,我們擔心淡水河在颱風雨夜的氾濫,洪水無情地肆虐,因此將提防蓋得又厚又高,這條河流離我們又近又遠,距離上與心理上的矛盾,讓人對淡水河同生愛恨。」

「有記憶以來,三重淹過幾次大水,忘了是哪一年的颱風,直撲北部而來,強風大雨下個沒日沒夜,不巧又適逢大潮,淡水河水位不出幾個小時就滿了,水從堤防邊蔓延開來,當時排水系統和抽水設施不像現在特別發達,加上台北盆地內低外高的地勢,正如同一個聚水盆,大水鋪天蓋地水淹台北城,所有的家具、書本、器皿盡數漂浮在水面上,大人們瞧著心慌,心裡盤算著又不知損失了多少,但對於年少的小孩子而言,淹水的三重像極了威尼斯的水上風景,盡是十足難忘的回憶」吳鈞堯說。

能在淹水之苦從中作樂的三重人,大概僅剩吳鈞堯一人了。「記得在最近幾年吧,某次颱風天三重又重溫著當年淹水的滋味,我瞧著雨漸歇息,水慢慢地退了,便帶著兒子踏著水出門散步。年幼的兒子瞧著淹水少見有趣,踩踏著水甚是好玩,於是我便突發奇想,撐著大傘和兒子走到重陽橋下,當車子行經滿溢水的橋面,大水嘩啦啦地從橋上而降,劈哩哩的打在傘上,就如同站在瀑布底下任由水澆淋。雖然無情的水讓我們財產受損,但親近可觸的涓滴,卻成為我和兒子回憶中的一絲光縷。」即使長大,瞧見難得的水淹景象,吳鈞堯仍是不改其調皮搗蛋的個性,與寶貝兒子雨中作樂的光景,成了他與水之間情分的點滴。

「而淡水河的改變的確是顯而易見的,從前印象中三重地區的淡水河畔,也就是老一輩的人所說的二重疏洪道,灰濛濛的堤岸頂多具有疏洪功能,對我們那來,那只是個陰暗潮濕的地方,大夥兒都不愛去。但如今,這塊區域整治成了大台北都會公園,淡水河變得清澈了,河面上少見漂流物,原本散發刺鼻味的河岸變身為多功能的水岸休憩空間,綠意盎然的草地襯托映著天光的河水,每天都能見著許多人在這邊騎腳踏車、遛狗、打球,熱鬧的人氣讓淡水河畔重新活了起來,這塊土地不僅是我們三重居民新的生活空間,更是引以為傲的觀光資源。」 他昂起頭驕傲的說到。

正如巴黎的塞納河、德國的萊茵河、倫敦的泰晤士河等知名的水岸城市,人們得以依水而傍,生活得優雅。而今,三重居民也有了值得驕傲的國際級水岸,正如其名「幸福水漾公園」,活在其中,光是聽想,也讓人分外幸福。

喜愛乘風騎車的吳鈞堯最喜歡假日沿著河邊的自行車道從三重往遠方騎去,偶爾是十三行,偶爾是淡水,騎著自行車的他彷彿裝上了一對隱形翅膀,一刻在城市的巷弄大街上乘風拂面,淘氣的他時有突想,行經作家好友的門前吆喝招呼,見人聞聲卻又不稍作逗留,下一刻即立馬飛入山水之間,吸收創作的日月精華。

誠如吳鈞堯偶作的短文中寫到:「把單車運過河堤,微風如茵,天廣無際,八里、淡水、關渡,隨你任意行去」,吳鈞堯行跡踏遍淡水河的左岸與右岸,流連徘徊其中,盡覽三分春色,二分塵土,一分流水,即使逡巡多回,仍是能從相同的風景中尋覓不相似的風光,這些令人魂牽夢縈的好山好水,便是滋養他創作思路的福田。

「相較於三重區運動式的河濱公園,靠近出海口的淡水,就是偏向生態、休閒取向的水岸邊。我特別喜歡紅樹林一帶,無論是騎著車或是散步行走在木棧道上,兩旁的紅樹林長成月彎狀,青綠的葉與清香的花拱著我們走過,從隙縫處總能瞥見白鷺鷥踩踏在軟泥上,或是偶見螃蟹從洞口中探頭,很難想像樹的另一邊即是車水馬龍的都市,阻絕了塵煙與紛擾的紅樹林,讓人在擁擠追死線的忙碌生活中,得一喘息放鬆的空間。其實台北人很幸運呀,要欣賞這些生機蓬勃的景色,不用遠訪南投集集, 搭個捷運,或是騎腳踏車,綠色隧道正如我們的鄰居,如此輕易便能探訪。」

除了紅樹林一帶,淡水老街深處的榕樹堤岸、咖啡步道,也是吳鈞堯常駐足留戀的地方。「對我而言,每次來到淡水,總是快速地穿越過人潮洶湧的老街,直奔榕堤處。少了人聲鼎沸的水岸,茂密的大樹天棚灑落陽光閃閃,光是拿著咖啡,端坐在岸邊賞山色水光,即使沒有三五好友的作陪,我與我自己的約會,任憑珠璣字字在腦中奔想,也是另一種浪漫了。」吳鈞堯說。

曾是不黯水性,有著溺水記憶的吳鈞堯,如今卻是家住水岸旁,心繫水岸處,要說不怕水是造作的,但這些年他與水之間不露聲色的情誼,是無心的刻意爬梳,是自然而然的感動激賞。正如水是大地之母,孕育了芸芸眾生,水之於吳鈞堯,滾動千頭萬緒,滾動思維奇想,水可以是他恐懼害怕的要件,也可以同是嬉戲耍鬧的天地、憑欄共賞的天堂,正是如此般的矛盾與交融,孕育吳鈞堯在創作上的多元與豐富,讓我們能在台灣文學界裡,瞧見文采燦爛的翩翩字句,正如淡水河畔那樣的水光瀲灩,幽香暗湧。




同步刊載於新北市文化季刊2013年春季刊

《阿嬤的夢中情人》Forever Love -蕭力修、北村豐晴(2013)



今個兒看了「阿嬤的夢中情人」試片會,詼諧逗趣的對白、精緻細膩的動畫,以「思慕的人」台語老歌、「Bolero」交響曲貫穿其中的流暢敘事手法,將670年代的台語片以另一個方式活了起來。片中諸多屬於那個年代才有的共同線索,許多似曾相識的街角風景,這反倒讓事事崇洋媚外的我,有了「不事外求,反求諸己」的省思。

而藍正龍的小巧酒窩,倒讓我為此片加了一百分了~

預告片:http://www.youtube.com/watch?v=huXFXBPkT-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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